(鉴赏类2)
吳用儀藏書於遂初園
吳企晉,名泰來,號竹嶼,長洲人。乾隆庚辰進士,內閣中書。其大父吉安太守銓告歸,築遂初園於木瀆,雲林杳靄,花藥參差。其尊人用儀復購書數萬卷於其中,多宋、元善本,遂與江、浙諸名士流連觴詠,座無俗客。既而兄弟爭析產,出藏書而遂貨之,并售其園。
李南澗好聚書
李文藻,號南澗,益都人。乾隆辛巳進士,官桂林同知。好聚書,每入肆,見異書,輒典衣取債致之,又從友朋借鈔,藏弆數萬卷,皆手自讐校。其為學無所不賅,慨然以裒輯為己任。曰《所藏書目》,曰《所見書目》,曰《所聞書目》,皆詳其序例卷次,誌其刊鈔歲月。
沈虹屏為陸梅谷掌書
平湖陸煊,字子章,一字梅谷,又號巢雲子。富藏書,中統本《史記》後,嘗有其跋,且有「掌書畫史沈采虹屏」印記。虹屏,梅谷之侍兒也。
梅谷嘗曰:「凡治書,必用雌黃,其色久而不渝。嘗見李獻吉評杜詩,錢牧齋手批《元遺山集》,皆手澤如新。修補古書之漿糊,必入白芨,則歲久不脫。近購得宋余靖《武溪集》、趙璘《因話錄》、施彥執《北窗炙輠》,皆汲古閣物,裝訂極精緻,而於破損接尾處皆脫,蓋不用白芨之故,亦藏書家之所當知者也。」
乾隆丙戌重陽前一日,梅谷得怔忡疾,醫者曰:「非人參不可。」顧當日遼參貴逾珠琲,貧家安所得此,因徧覽書幾百種,披閱手鈔,稍加論列,不十日,人參譜成,而病亦若失矣。
王澹和藏書於寶日軒
王德溥,字容大,號澹和,錢唐諸生。事親至孝,營幽竁,十歷寒暑,陸筱飲飛為畫《種松圖》以寄哀。先是,其父鈞字馭陶,耄年歸里,闢養素園以自娛,樹石池館之勝,甲於里中。澹和喜聚書,又築寶日軒為藏弆之所,祕冊古槧,充牣其中。
孫慶增藏書於上善堂
孫慶增富藏書,所庋之室曰上善堂,周香巖幼年曾見之。時已七旬餘,兼善醫術。其所藏書,尾鈐一印,曰「得者寶之」,殆守人亡人得之訓耶?
魚虞巖嗜書
魚元傅,字虞巖,昭文人。世篤孝友,性剛,於世少所可。獨嗜書,雪鈔露纂,矻矻不少休。尤熟於鄉里掌故,故凡寸緘片紙,為鄉先輩所遺者,輒寶之如拱璧。至一樹一石,並識為某家物,其變遷易主,曲折原委,如數家珍。虞巖嘗自言,魚氏居此十四世矣。卒時在乾隆戊子十月初四日,年六十五。
馬嶰谷半查藏書於叢書樓
揚州馬氏嶰谷、半查兄弟所居之南,有小玲瓏山館,園亭明瑟,而巍然高出者,叢書樓也,迸疊十萬餘卷。全謝山南北往還,道出邗上,苟有宿留,未嘗不借其書。與嶰谷相見,寒暄之外,必問近所得未見之書幾何,其有聞而未得者幾何。隨所答,輒記其目,或借鈔,或轉購,窮年兀兀,不以為疲。其得異書,則必出以相示。席上滿斟碧山朱氏銀槎,侑以佳果,得論定一語,即浮白相向。及謝山官京師,從館中得見《永樂大典》萬冊,驚喜,貽書告之。半查即問寫人當得多少,其直若干,慫恿甚銳。乃甫為鈔宋人《周禮》諸種,而遽罷官歸。途遇之,則又屬鈔天一閣所藏遺籍矣。
馬氏藏書裝訂精好,其書腦皆以名手寫宋字者數人書之,終年不輟筆。乾隆癸巳,開四庫全書館,其家所進可備采用之書七百七十六種,優詔褒嘉,特賞《古今圖書集成》一部。
嶰谷生平勤學好客,酷愛典籍,有未見書,必重價購之,世所願見之書,如《經義考》之類,不惜千百金付梓,故其所藏書畫碑版,甲於江北。嶰谷,名曰琯;半查,名曰璐。祁門人,以業鹺居維揚。
汪訒庵藏書於飛鴻堂
歙縣汪訒庵郎中啟淑僑居杭州小粉場,顏其廳事曰飛鴻堂。嗜古有奇癖,藏書百廚。乾隆壬辰,詔訪遺書,訒庵進呈六百餘種,特賞《古今圖書集成》一部,士林榮之。
訒庵自松江載書歸,招同人小集分韻,厲樊榭徵君顎與焉,詩云:「雪壓扁舟浪有棱,載來書重恐難勝。排聯清興惟同鶴,增長多聞似得朋。歸洛舊傳東野句,入杭新並蓼塘稱。銜杯不獨相欣賞,欲賃鄰居剪燭謄。」自注:「孟郊有《喜盧仝書船歸洛》詩。」
嘉慶己巳,黃蕘圃為武林之遊,游城隍山,索觀古書於集古齋。蓋其主人在杭城書估中為巨擘,而戊辰年又新收訒庵所藏書也。
杭堇浦藏書十萬卷
杭堇浦於學無所不貫,所藏書擁榻積几,有十萬卷。堇浦枕籍其中,目睇手纂,幾忘晷夕。閒過友人館舍,得異文祕冊,即端坐,默識其要。
堇浦疏證《北齊書》畢,明年,補《金史》。以先人庀屋積有餘材,乃營度後圃,規為小亭,窗楹疏達,高明有融。乃徙先世所遺羣籍,凡有關涉中州文獻者,悉置其處。廣榻長几,手自讎溫,間有闡明,輒下籤記。
怡賢親王藏書於樂善堂
怡府藏書,始自怡賢親王之子弘曉,其藏書之所曰樂善堂,大樓九楹,積書皆滿。絳雲樓未火以前,凡宋、元精本,大半為毛子晉、錢遵王所得,毛、錢兩家散出,半歸徐健庵、季滄葦,徐、季之書,由何義門介紹,歸於怡府。乾隆時,四庫館開,藏書家皆有進呈,惟怡府之書未進,其中為世所罕見者甚多,如施注蘇詩全本有二,此外可知矣。怡府之書,藏之百餘年,至端華以狂悖誅,而其書始散落人間。聊城楊學士紹和、常熟翁叔平相國同龢、吳縣潘文勤公祖蔭、錢唐朱修伯宗丞得之為多。
其藏書之印曰「怡府世寶」,曰「安樂堂藏書記」,曰「明善堂覽書畫印記」。
孫淵如藏書於平津館
孫淵如嘗著《平津館鑒藏書記》三卷,洪明經頤煊實助成之,凡刊刻年代、人名、前後序跋、收藏圖印,悉具於冊。淵如參藩東省,駐節安德,與江左一水相通,因擇需用書籍,攜載行笈。每年轉粟東歸,公事多暇,輒與同舍諸名士校訂撰述,以銷永日。然於家園藏書,纔十之四五耳。
淵如嘗曰:「曩遊蘇、杭及官京師時,所見祕府及市肆舊本甚多,時以不能購寫為憾。及官外臺,歲秩優厚,則又以地僻無所得。先後從翰林院存貯底本及浙江文瀾閣寫錄難得之書,或友人遠致古籍,酬以重值,頗有善本及祕府未收之本。阮文達既補采四庫遺書進呈,蒙御題宛委別藏以貯之,或從余寫錄世間未有之古書,以圖續進。因念古今藏書家,率閱數十年一二世而散佚,獨范氏天一閣傳最久,亦未全備。伏讀《天祿琳瑯書目》,知捐金藏珠之盛世,惟有稽古右文為寶。監司不貢方物,無階附呈,異時擬以善本及難得本,彙請大府進御,存其賸本,藏於家祠,不為己有,庶永其傳。復恐後人無所稽核,故為之目,又為鑒藏書記以備考。至此外家藏舊版,尚有可觀,俟歸里後,續記為後編。或疑其好古之癖,則非知我者矣。」
淵如得《北堂書鈔》原本,後為何夢華所獲。夢華棄世,其子以之售於陳蘭鄰大令徵芝,後歸蔣鳳藻,顏其藏書之室曰書鈔閣。
盧召弓藏書於抱經樓
餘姚盧召弓學士文弨博學嗜古,喜蓄書,恆以重值購善本。貯書之處曰抱經樓,蓋取昌黎贈玉川子語也。
召弓喜校書,自經傳子史下逮說部詩文集,一經披覽,輒加丹黃。即無別本可勘同異,必為之釐正字畫,然後快。老而嗜之愈篤,自笑如猩猩之見酒也。聞有藏異書者,輒百出其計以借鈔,精審無誤,宋次道、劉原父皆莫能及也。
時鄞人有字青厓者,召弓與之同宗,同嗜好,亦號抱經,於是浙中有東西抱經之稱。
盧青藏書於抱經樓
鄞縣文獻世家,宋、元之世,如攻媿樓氏、清容袁氏,藏書之富,冠絕一朝。明代儲藏家,則天一閣范氏,甲於天下,而四香居陳氏、南軒陸氏次之。至本朝,繼范氏而起者,首推盧青。詩禮舊門,自少博雅嗜古,尤善聚書,遇善本,不惜重價購之。聞朋舊得異書,宛轉借鈔,晨夕讎校。搜羅三十年,得書十萬卷,仿天一閣,為樓以貯之,名之曰抱經。青,名址。
惠定宇藏書於百歲堂
惠定宇,名棟,長洲人,研溪大令周惕之孫,半農學士士奇之子。篤志好學,家多藏書,日夜講誦。雅愛典籍,得一善本,傾囊弗惜,或借讀手鈔,校勘精審,於古書之真偽,瞭然若辨黑白。其藏書之所曰百歲堂。
汪一之藏書於欣託山房
汪一之,名文盛。無他嗜,壹意於羣籍,補其遺脫,正其譌繆,儲蓄既多,鑒別尤審。其藏書之所曰欣託山房。宋刻兩《漢書》,板縮而行密,字畫活脫,注有遺落,可以補入,此真所謂宋字也,一之猶得其遺意。元大德板幅廣而行疏,鍾人傑、陳明卿輩稍縮小之,今人誤呼為宋字,拘板不靈而紙墨之神氣薄矣。而挾書以求售者,動稱宋刻,不知即宋亦有優劣,有大學本,有漕司本,有臨安陳解元書棚本,有建安麻沙本,而坊本則尤不可更僕數。青雲梯、錦繡段,皆成於臨場之學究,而刻於射利之賈豎,皆坊刻也,然不謂之宋刻不可也。
郁潛亭藏書於東嘯軒
郁禮,字佩先,潛亭,其自號也,錢塘諸生。家世素封,儲書充牣,潛亭又增其所未備,遂成鉅觀。時小山堂趙氏藏書已散佚,而所餘殘帙尚多異本,乃力購之。家在城東,去厲樊榭之樊榭山房不一里,傳錄其祕冊尤多。樊榭歿,其家出所著《遼史拾遺》手稿,以四十金購焉。中缺五十紙,百計求之不得。一日,鮑淥飲至青雲街,見拾字僧肩廢紙兩巨簏,檢視之,皆樊榭所棄,其平日所錄遼史遺事在焉。亟市以歸,紛如亂絲,一一為之整理,適符所缺之數。
潛亭恂恂儒雅,尤與淥飲暱,無三日不相過,過必挾書以來,借書以去,雖寒暑風雨不少間。其藏書處曰東嘯軒,軒額為明董香光所書。庭前古桂二樹,相傳為萬曆時所植,交柯接葉,清陰覆檐,室中牙籤萬軸,都成碧色。憑几校錄,晨夕不休,經其庭,閴如也。
鄭昌英藏書於注韓居
鄭杰,一名人杰,字昌英,侯官人,乾隆貢生。其藏書之所曰注韓居,藏書數萬卷,分二十廚貯之,以「東壁圖書府,西園翰墨林,誦《詩》聞國政,講《易》見天心」為誌。
鄭南溪藏書於二老閣
黃梨洲喜藏書,其搜羅大江以南諸家殆徧。垂老遭大水,卷軸盡壞;身後一火,又失其泰半。鄭南溪理而出之,其散亂者復整,其破損者復完,尚可得三萬卷,而如薛居正《五代史》,乃天壤間罕遇者,則已失矣。鄭氏自平子副使溱以來,家藏亦及其半,乃於所居之旁,築二老閣以貯之。二老閣,其尊人寒村太守梁之命,以平子為父,以梨洲為師,二老交契甚厚,遺言欲為閣以並祀之。南溪自游五嶽還,閣始成,因貯書於其下焉。南溪,名性,字義門,慈谿鸛浦人。
沈廷作藏書五萬卷
沈紹賓,字廷作,華亭人,學士粲九世孫。以明經官青陽訓導,博學工詩古文,藏書五萬卷,皆手自評閱。年七十四卒。
馮研祥為金石錄十卷人家
嘉興馮研祥茂才文昌好藏書,有不全宋槧本,因刻一圖記,曰「金石錄十卷人家」,長箋短札,帖尾書頭,往往用之。
江玉屏為金石錄十卷人家
江立,字玉屏,號雲溪,舊居杭州,移籍儀徵。有宋板《金石錄》,因題其齋曰「金石錄十卷人家」。是書旋歸趙晉齋,繼為阮文達、韓小亭所得,後藏潘文勤之滂喜齋。
翁覃谿藏書於寶蘇齋
翁覃谿學士方綱方年十九時,日誦《漢書》一千字,明海鹽陳文學輯本也。文學號蘇庵,於是覃谿乃欲以蘇齋名其書室,蓋竊附私淑前賢之意也。乾隆戊子冬,得蘇書《嵩陽帖》,癸巳冬,得蘇詩施顧注宋槧殘本,益發奮,自勖於蘇學,始以寶蘇名之,自是所得典籍,皆藏寶蘇齋矣。
玉筠圃藏書於讀易樓
法時帆祭酒式善,字開文,蒙古正黃旗人。嘗有贈玉筠圃句云:「一官贏得十車書。」筠圃,名棟,字子隆,乾隆庚寅舉人,官山東臨邑知縣,聰強嗜學,自少小以至宦游,舟車風雨,無一日暫廢。嘗過廠市,酬一書,如其常值,弗與,因倍之;再倍仍弗與,拂衣登車去。夜不獲寐,曉遣騎奴以三倍值取之歸。所藏邊仲子詩冊,即王文簡所訂之《睡足軒詩》也,前有徐東癡手記及文簡跋,東癡墨書,文簡朱書。翁覃谿題詩於原冊,後復摹二本,以一贈時帆。時帆題詩有云:「梧桐院落疏疏雨,石墨香分讀易樓。」讀易樓者,筠圃藏書處也。王惕甫為作《讀易樓記》,稱其於書無所不讀。其插架不著標題,造次抽檢,未嘗輒誤,非專治一經治一藝者可比。惕甫詢之,則曰:「吾能目識之也。」
筠圃既於書無所不好,聞一書在某所,雖千里必宛轉得之而後已,於是沈編墜帙,渝墨敗紙,世所滅沒不經見者,往往都在讀易樓。故凡函幅之小大厚薄,潢治之精確敝好,一經涉目,便能記之。
周書倉藏書於水西書屋
周書倉,名永年,本餘姚人,繫歷城籍,結茅於林汲泉側,因自稱林汲山人。弱冠,肄業濼源書院,能讀《通志堂經解》。時沈子大光祿主講席,極獎譽之,嘗為題《水西書屋藏書目錄》,謂其百無嗜好,獨嗜書。歷下書不易得,書倉故貧,見之,輒脫衣典質,務必得,得則卒業乃已。及見收藏家之書聚而易散也,有感於曹石倉及釋道藏,因作《儒藏說約》。乾隆辛卯成進士,被徵,校四庫書,授翰林院編修。
朱少河富藏書
大興朱少河孝廉錫庚為竹君學士筠次子,富藏書。乾隆庚子之夏,京師正陽門外不戒於火,密邇其居,宋本《莆陽居士集》與百衲本《史記》,倉猝中為胠篋者所持去,百計鉤稽,始還青氈。兩書有「大興朱氏竹君藏書之印」、「笥河府君遺藏圖書」、「錫庚閱目」、「椒花吟舫」各印。
汪魚亭藏書於振綺堂
錢塘汪氏有振綺堂,為藏書之所,自魚亭員外憲至小米中翰遠孫,四世矣,與同郡諸藏書家,若小山堂趙氏、飛鴻堂汪氏、知不足齋鮑氏、瓶花齋吳氏、壽松堂孫氏、欣託山房汪氏,皆相往來,彼此互易,借鈔借校,因得見宋槧、元鈔不下數十百種。
魚亭喜蓄書,有求售者,不惜以豐價購之,點勘丹黃,終日不倦。乾隆壬辰,詔求遺書,其長子汝瑮以祕籍經進,御題《曲洧舊聞》、《書苑菁華》二種,並賜《佩文韻府》一部,文綺二端。
陳用光嘗以小米家藏甚富,借觀其目,小米以《臨安志》贈之,遂為之作目錄序。小米之藏書,分經、史、子、集四部,部各有子目,而凡所考證其書之佳否真偽,及得書之緣起,自注於上方甚詳,且秩然有條理也。
丁小疋藏書多黏紙
丁杰,字升衢,號小山,又號小疋,歸安人。少貧,不能得書,日就書肆讀之,自朝至晡以為常。肆主憫之,為具食,不食也。久之,博學多通。乾隆乙未舉於鄉,入都,交朱竹君、盧召弓、戴東原、程易疇諸人,學益進,聚書益多。乾隆辛丑成進士,得縣令,以親老,改儒官,遂為寧波府學教授。所藏書,皆手自審定,博稽他本同異,以紙反覆細書,下籤其中。孫頤谷侍御志祖嘗戲之云:「君書頗不易讀,遇風,紙輒四散,不復可詮次,奈何!」蓋小疋寶愛其書,每以厚糨黏紙八九層為面葉底葉,見者輒笑,曰:「此丁氏藏書也。」
小疋在京師時,所居曰北學齋,其地在宣武城南,與翁覃谿對門而居,無日不相過從,共几展卷,審正罅漏。每竟一編,校籤細字,壓黏倍其原書,皆目光髯影栩栩飛動處所定也。
顧文寧曝書有感
顧文寧,名士榮。富藏書,嘗與王柳南同訂《海虞詩苑》。其《曝書有感》云:「玄蟬噪薰風,嘒嘒庭前木。晴牕白晝長,赤日盛炎熇。不暇傲羲皇,且抱殘編曝。芸馥當風散,衣魚隨手撲。破損感年深,校閱憐毫禿。不惜傾囊購,不辭胝手錄。誇人未全貧,堆牀尚連屋。世緣已漸忘,愛此猶骨肉。身後無可授,生前不能讀。展看三太息,將入阿誰目?有聚應有散,此理籌之熟。自笑尚忘疲,檢點乃歸匵。」
楊復吉藏浮溪文粹
宋汪彥章《浮溪文粹》,明初板,以繭紙印之,頗工緻,後附羅鄂州遺文二篇。乾隆庚辰,楊復吉購之於張損持太史之裔。又周霆震《石初集》,較他本幾倍蓰,損持官興國時所鈔。壬寅,鮑淥飲訪楊,見而愛之,楊因持以為贈。後有《元文選》之役,向淥飲索之,久而無以報也。
秦敦夫藏書於石硯齋
秦敦夫太史恩復,江都人,乾隆丁未進士,官編修。壯年引疾,優游林下者三四十年,所居曰玉笥仙館,讀書好古。蓄書之處曰石硯齋,達數萬卷,日夕檢校,丹黃不去手,一字之誤,必求善本是正。
顧澗薲嘗入其石硯齋,觀所藏秘笈,並示以新編書目上下二卷,尋覽既周,歎其體製之善也而言曰:「由宋以降,板刻眾矣。同是一書,用校異本,無弗敻若徑庭者。每見藏書家目錄,經某書、史某書云云,而某書之何本,漫不可別識。今此目創為一格,各以入錄之本評註於下,既使讀者於開卷間目瞭心通,而據以考信,遂不啻燭照數計。」
江子屏藏善本書
江子屏,名藩,甘泉人。藏善本書甚多,歲歉,持以易米,念之心惻,自記以文,屬吳嵩梁為賦詩。詩曰:「藏書八萬卷,讀書三十年。躬耕無一畝,賣文無一錢。吾儕抱書死亦得,忍令儒林少顏色。高堂况有垂白親,負米窮途感晨夕。元鈔宋槧連籤廚,全家不飽惟自娛。一朝割愛換升斗,十年感舊增欷歔。」
王述庵富藏書
青浦王述庵侍郎昶富藏書,有一印,文云:「二萬卷,書可貴。一千通,金石備。購且藏,劇勞勩。願後人,勤講肄。敷文章,明義理。習典故,兼游藝。時整齊,勿廢置。如不材,敢賣棄,是非人,犬豕類。屏出族,加鞭箠。」
劉疏雨以藏書自任
劉疏雨,名桐,烏程貢生。雄於貲,而多家累,年未三十,即棄舉業,遠游於楚。張鑑課誦其家。積十餘載之久,疏雨歸,則與之談杭州谷林堂趙氏、揚州玲瓏山館馬氏之耽書好客,未嘗不神往焉。乾隆壬子、癸丑間,疏雨既以藏書自任,湖州固多賈客,織里一鄉,居者皆以傭書為業,出則扁舟孤棹,舉凡平江遠近數百里之間,簡籍不脛而走。其時自元代以來,幾四百載,上至都門,下逮海舶,苟得一善本,蛛絲馬蹟,輒緣沿而購取之。故吳門萃古齋既名聞當宁,而下此如朱竹垞《經義考》所云之坊朋賈友,亦不可勝數矣。
疏雨既好書,而張又適館其家,堂構閒曠,夏秋之交,恆設長筵廣座,名花異卉,駢列左右,主人命門者廣延客,呼儔嘯侶,至即十餘輩。張於課暇,亦相與商搉是非。書既山積,真贋參半,鑒別不易。其時同人之交疏雨者,如楊秋室、范白舫、計秋琴、蔣嗜山者,間亦相與過從。或有所得,輒傳觀,互為賞析。自是而疏雨之書,固已不啻數萬卷矣。如是者有年,適盧氏抱經堂、吳氏瓶花齋讎校精本,散出四方,於是疏雨所收之富,又逾於前。癸亥秋,遽歸道山。其家不能收拾,子幼,為人所惑,舉十餘萬卷之書,一旦畀之他人。秋室題其身前《訪書圖》云:「自古圖書厄,多經劫火亡。未聞豪賈奪,舉作債家償。」誠實錄也。
吳兔牀藏書於拜經樓
海寧藏書家,舊稱道古樓馬氏、得樹樓查氏。吳兔牀祖籍休寧,流寓海寧尖山之陽,曰新倉里。時值馬、查遺書散布人間,偶得其殘帙,每繫跋語以寄慨慕。博綜好古,勤於搜討,與同邑周松靄、陳蘭莊賞奇析疑,獲一祕冊,則共為題識歌詩以紀其事,且於吳門、武林諸藏書家互相鈔校。臨江鄉魏小洲得蜀石經《毛詩》殘序,為摹副本,並著《考異》二卷。得宋槧百家注《東坡集》,錢曉徵壽吳槎客七十詩所謂「手摹離墨前朝字,家有淳熙善本書」是也。又嘗得宋本《咸淳臨安志》九十一卷、《乾道志》三卷、《淳佑志》六卷,刻一印曰「臨安志百卷人家」。
兔牀既篤嗜典籍,遇善本,輒傾囊購之,弗惜,所得不下五萬卷,築拜經樓藏之。晨夕坐樓中,展誦摩挲,非同志不得登也。
子壽熙,字南輝,號小尹,乾隆丙午舉於鄉。壽暘,字虞臣,兔牀以宋槧百家注《東坡集》授之,因自號蘇閣,取拜經樓書有題跋者,手錄成帙,為題跋記。虞臣子之淳,諸生,亦能守遺籍,校讀不倦。海寧乾、嘉間百年以來之藏書家,若前步橋許氏之惇敘樓,遺籍蕩然,樓亦毀矣,胡陳村胡氏華鄂堂所藏,僅有存者,獨拜經樓完好無恙,蓋賢子孫善守之效也。
曹種水鈔書千百冊
曹種水明經言純弱冠後,專心詞章之學,家苦無書,嘗借人書籍,節取其精華,蠅頭細書,三十餘年,無慮千百冊。錢警石嘗勸其仿庾仲容手鈔馬元會《意林》,鉤元提要,彙為一編,種水頷之而未暇為也。
何夢華藏書多善本
乾、嘉間,錢塘有何夢華上舍元錫者,精於目錄之學。家多善本,紙墨古雅。嗜古成癖,素有狂疾。其姬人媚蘭,故大家青衣也,夢華嬖之。吳江郭頻伽上舍麐《懷夢華》詩云:「如願拌償十斛珠,牙籤圍住萬蟫魚。莫言狂疾無靈藥,新得佳人未見書。」後游粵,客死。
陳子準藏書於稽瑞樓
蘇州藏書家以常熟為最。常熟有二派:一專收宋槧,始於錢氏絳雲樓、毛氏汲古閣,而席玉照殿之;一專收精鈔,亦始於毛及錢遵王、陸孟鳧,而曹彬侯殿之。乾、嘉時,滋蘭堂肆主朱白隄及夥錢聽默能視裝潢線訂,即知為某氏所藏本。嘉慶時,陳子準、張金吾並以藏書稱。金吾之書及身而散;子準無子,歿後書亦盡散。翁文端公心存與子準厚,既卹其身後,乃以重值收其藏本,僅得三四,散失者已不少矣。子準,名揆,常熟人,藏書之處曰稽瑞樓。
彭桐橋藏書於此靜坐齋
彭桐橋見善本書,必傾囊典衣以購之。乾、嘉間,幕於外,雖數千百里,必挾書以出,所得幕俸,必購書,於是陸則汗牛馬,水則滯舟楫,行旅之費,倍於他人,比抵家而囊將罄矣。如是者三十餘年,積書數萬冊,乃築此靜坐齋以藏之。齋三楹,南向、北向者亦三楹。齋之後層樓三楹,以國朝御製、欽定、御批諸書藏於樓之中央。樓之東西兩楹,凡各家校刊之十三經與夫歷代經解、五經總義、四書、小學之類皆附焉。齋之中,則歷代諸子,凡儒家、墨家、醫家、兵農家、刑法家與夫天文、算法、術數、譜錄、小說之類皆附焉。北向三楹,則歷代正集、別集、總集、詩文評選、詞曲評選之類皆附焉。登斯齋者,如訪酉陽之逸典,如發宛委之遺文,如紬金匱石室之藏,如探天祿、蘭臺之秘,展閱之下,不禁有觀止之歎也。
姚姬傳自謂生平亦有此好,以收藏少,又不能多攜行篋,在旅館,必借觀於人。而桐橋又喜假與姚,因數至其齋,或檢某書,或檢某故事,桐橋告其子曰:「在某架某部第幾冊第幾卷。」不差毫髮。蓋桐橋之書,皆親自校訂,丹黃並下,故能熟記若此。至其裝潢之製,每冊厚過寸餘,每冊之跟,自書精楷以表之,繙閱既久,猶一無所損也。
成親王藏書於詒晉齋
成親王永瑆藏書於其邸之詒晉齋,以經史子集次其目,題以長句云:「錦軸牙籤富自誇,深居也說積書家。空巢未肯從東野,拈買猶須歎浣花。檢處熒熒銀燭短,收時故故玉琴斜。甄琛博物伊何有,政可慚人惠子車。」其所藏宋本《夢溪筆談》,有「皇十一子詒晉齋印」朱記,宋刻溫公《書儀》,有「永瑆私印」、「皇子永瑆之印」朱記。王為高宗第十一字。
果恭親王富藏書
果恭親王,名弘瞻,世宗第七子,富藏書。幼受業於沈文愨公德潛,善詩詞。嗣王允禮亦工詞翰。其後書亦散佚。寶名堂周氏嘗購得果王書二千餘套,列架而陳之。其書裝潢精麗,皆鈐圖記。
孫退谷藏元板《春秋纂例》,有「果親王府圖籍」朱文方印、「果親王點定」朱文長印;又元版《南史》,有「果親王府圖記」朱文長印。
法時帆藏書於梧門書屋
法時帆居京師厚載門北,有詩龕及梧門書屋,藏書數萬卷,蒔竹數百本,寒聲疏影,翛然如在巖壑間。
嘉慶某歲正月,時帆至琉璃廠,於廟市書攤買宋、明實錄一大捆,雖不全,實秘本也。又得宋、元人各集,皆自《永樂大典》采入《四庫》者。宋集三十二種,統計八百二十三卷。外附《盧山集》五卷,元董嗣杲撰,《英溪集》一卷,不著撰者姓氏。書寫不工,似為未及校對之本。有人許易二千金,時帆靳弗予也。
阿某藏宋板韻寶
嘉慶時,內務府孝廉阿某家曾藏宋版《韻寶》一函,每字皆分真草,前後無序跋,惟有監修、校刊二銜名,一名陳汶,一名趙與懃。
倪迂村藏書於江上雲林閣
望江倪迂村教授模居大雷岸,其讀書之草堂,距家三里,正面建德諸山,屋旁即雷港也,洪稚存以「二水山房」顏之。草堂後小閣七間,積書至五萬卷,金石千餘卷。
嘉慶丁巳,迂村曾有《經鋤堂各架藏書序》。庚申,構江上雲林閣,庋書十二廚。嘗自謂弱冠時,江鄉僻壤,聞見無多。年三十一,入都,每見宋、元善本,不惜重價購之。教習官學時,與洪稚存、孫淵如諸人交,得秘本,必假以讎校。其在京師也,琉璃廠載籍甫到,輒購之,贏六萬餘卷。及官鳳陽教授十二年,所積益多。
汪孟慈藏書於周玉齊金漢石之館
汪容甫晚而得子喜荀,即孟慈太守初名喜孫者是也。慮其為俗學所囿,乃自次其藏書數萬卷畀之。所藏處曰周玉齊金漢石之館,中有宋本《毛詩》。
陳仲魚藏書於向山閣
陳仲魚徵君鱣於嘉慶丙辰舉孝廉方正,戊午中舉人。生平專心訓詁之學,嘗與錢竹汀、翁覃谿、段懋堂抽甲庫之祕,質疑問難以為樂。晚客吳門,聞黃蕘圃百宋一廛之九經、三傳多異本,於是欣然定交,互攜宋鈔、元刻,往復易校,疏其異同,精審確鑿,其功與考定石經無以異。暮年歸隱紫薇講舍,手自鈔撮成書,凡十有九篇,署曰《經籍跋文》。其藏書之處曰向山閣。
袁綬階藏書於紅蕙山房
吳縣袁綬階上舍廷壽居蘇州楓橋五研樓,蓄書萬卷,皆宋槧、元刻,秘笈精鈔。暇日坐樓中,甲乙校讎,丹黃不去手。旋得徐健庵尚書留植於金氏聽濤閣之紅蕙,種之階前,因名其室曰紅蕙山房,四方名流,莫不拏丹過訪。性好讀書,不治生產,坐是中落,奔走江、浙間,年四十有七而卒。
許周生藏書於鑑止水齋
許周生兵部宗彥寡嗜好,惟喜購異書,不惜重價,藏弆滿樓。於書無所不讀,實事求是,旁及道經、釋典、名物、象數,必殫其奧而後已。其藏書之室曰鑑止水齋。
顧澗薲喜校書
元和顧廣圻,字千里,以字行,號澗薲。喜校書,皆有依據,絕不鑿空。其持論,謂凡天下書皆當以不校校之,蓋深有取於邢子才「日思誤書更是一適」語也,因自號思適居士。
澗薲嘗語黃蕘圃主政丕烈曰:「有宋刻《鑑誡錄》,為程念鞠豪奪以去,此事逾二十年矣。念鞠秘不示人,余雖識念鞠,未便索觀也。近念鞠宦游江西,家中書籍大半散佚,惟此書尚寶藏。余謀之書賈之素與往來者,久而始得其書,索白鏹三十金。余愛之甚,易以番錢三十三圓。書計五十七葉,題跋一葉,以葉論錢,每葉四錢六分,宋刻書之貴,可云貴甚。而余好宋刻書之癡,可云癡絕矣。」時嘉慶甲子正月也。
黃石泉藏書於五桂樓
嘉慶時,餘姚黃石泉居南鄉之山中,生平酷愛書籍,於故居之前,拓地建五桂樓以藏書。書凡六萬卷,儲以二十大廚。嘗勗其子孫曰:「黃氏經籍,子孫是教。鬻與假人,即為不孝。」然又曰:「後世子姓能讀楹書者,可登樓展視。或海內好事有願窺祕冊欲偕登者,亦聽之。」
童佛庵所得書有佳本
童銓,字佛庵,仁和諸生。家北郭,貧無餘資。性愛古,市集門攤,時時搜訪,所得頗有佳本。藏名人小像,多至數十人。有一素冊為蠧魚所蝕,其鑿空處,皆肖蝶形,殆天巧也,郭頻伽嘗以《齊天樂》詞寫之。年七十餘,賦詩而逝,有「化魂願化莊周蝶,只戀書香不戀花」句。
陳蘭鄰藏書於帶經堂
《帶經堂書目》五卷,陳蘭鄰大令徵芝紀所藏書也。陸存齋觀察心源至閩,訪陳氏後人,僅得張清子《周易纂注》、金仁山《尚書注》、楊仲良《長編紀事本末》三書,餘皆不可得。其孫星村亦畧知書,詢以各種秘冊,則云:「最祕之本,先人嘗別儲一樓,為蟲蝕盡,或當在其中。」周季貺大守謂《書目》為星村所偽造,然如《梁溪集》、《玉堂集》等,皆注明藏印及序人姓名,恐非偽造也。
陸香圃藏書於寓賞樓
蕭山陸香圃,名芝榮。居寓賞樓,多藏書,鈔影善本之富,嘉慶朝為第一。蓋不惜工貲,四方書賈,雲集輻輳,故插架初印之元、明板本,所藏乃遂多。
阮文達建靈隱書藏
嘉慶己巳,杭州刻朱文正公、翁覃谿、法時帆諸集,覃谿寓書於紫陽院長石琢堂曰:「為我置《復初齋集》一部於靈隱。」時阮文達官浙,乃與同人議曰:「史遷之書,藏之名山,副在京師;白少傅分藏其集於東林諸寺;孫洙得《古文苑》於佛龕,皆因寬閒遠僻之地,可傳久也。今盍使凡願以其所著、所刊、所寫、所藏之書藏靈隱者,皆裒之,其為藏也大矣」。乃於大悲閣後造木廚,以唐人「鷲嶺鬱岧嶢」詩字編為號,送雲林寺玉峯、偶然二僧,簿錄管鑰之。
阮文達建焦山書藏
嘉慶癸酉春,阮文達轉漕於揚子江口,焦山詩僧借庵、巨超、翠屏洲詩人王柳村,豫至瓜洲舟次,論詩之暇,及藏書事,遂議於焦山立書藏。以《瘞鶴銘》「相此胎禽」七十四字編號,屬借庵簿錄管鑰,一如靈隱。
周玉井藏書於著書齋
周蓮,字同子,一字芚兮,號玉井,又號松靄,晚號黍谷居士。多藏書,所居曰著書齋,終歲不掃除,凝塵滿室,插架環列,臥起其中者三十餘年。一日,青鎮鮑淥飲、新倉吳兔牀過訪之,談及宋刻陶詩真本,序末標湯漢,謂不知何許人。玉井便拍案稱好書,且告以《宋史》有傳,《文獻通考》著錄。淥飲爽然若失。玉井乃叩以陶集攜行篋否,則答云:「送海鹽張芑堂矣。」重午,即從芑堂借觀。芑堂見書破碎,而裝面用金粟箋,疑為祕冊,索還甚急。賴張佩兼調停,出葉元卿夢筆生花大圓墨重一斤者易之,閱兩年而議始定。
玉井既得宋刻陶詩,乃與宋刻禮書並儲一室,顏之曰禮陶齋,祕不示人,欲以殉葬。其緘於陶詩之印,有「周春松靄」、「海寧周氏家藏」、「著書齋」、「松聲山房」、「子孫世昌」、「自謂是羲皇上人」、「內樂村農」等印。
嚴鐵橋藏書於芳椒堂
烏程嚴元照,字久能,號鐵橋,縣學生。居苕溪芳椒堂,富收藏,聚書數萬卷,多宋、元槧本。
鐵橋年及冠,即好宋槧書。杭州汪氏藏宋槧本二十冊,索值五百金,愛甚,必欲得之。求之急,索直廿六萬錢。議既定,顧無從得錢,乃盡賣家所有書,得錢畀之。書癖之名,遂播於一時。
鐵橋嘗購得宋張洽《春秋集傳》,錢廣伯為之作緣,與朱朗齋明經往來書札,皆議價值之多寡。朗齋覆廣伯云:「敝居停汪九先生宋板《春秋》一書,當時置本,實係七折錢六十兩,前需二百金,不為過多。此書雖缺,究屬久佚之遺經,較尋常宋元板書,差為珍重。今讀嚴先生來諭諄諄,意殊可感。若必執意昂價,是屬市道,非所以待有道也。但照七折錢六十兩之數,斷不可少,勢不能使九先生虧本以曲從耳。」又復廣伯云:「書籍流傳,除《兔園冊子》外,皆無益於舉業者。必謂有益於舉業而後當出價購求,而後當寶愛,此語而出自嚴先生之口,立言為失體矣。要而言之,此書在汪九先生從二百金之價讓至六十金,已屬減無可減。在嚴先生從十六千之價加至三十五千,亦屬增無可增。今為折中之論,勸嚴先生再出三千五百文,足成五十五兩之數。是否有當,伏乞裁定。」
鐵橋嘗書宋本《北周書》後云:「宋監本書,雖大板厚紙,有漫漶損缺處,非余所愛重者。偶檢《賀蘭祥傳》,其篇末多出今本六十餘字。書貴宋、元本者,非但古色古香,閱之爽心豁目也,即使爛壞不全,魯魚彌望,亦仍有絕佳處,略讀始能知之。」
其姬人張秋月,初字香憐,夙工文藝,體弱善病,幼為長洲嵇文恭公璜家婢。鐵橋娶於嵇,遂從嫁。乃援「十六觀經,戒香薰修」之語,為之改字曰香修,令掌家藏圖史,暇時助之校書,凡簡端鈐「香修」小印,即其手校者也。孫淵如嘗於其所藏《集驗醫方》之簡端見之。
鮑淥飲藏書於知不足齋
鮑廷博,字以文,號淥飲,本歙人,以商籍生員寄居杭州,後徙桐鄉青鎮之楊樹灣,遂為桐鄉人。家富藏書,尤喜蒐羅散佚。乾隆時開四庫館,獻書七百種,欽頒《圖書集成》。旋刻祕籍數百種,曰《知不足齋叢書》,進呈乙覽,宸翰賜題卷首,有「知不足齋奚不足,渴於書籍是賢乎」句。嘉慶癸酉,復以進書,蒙仁宗賞給舉人。
淥飲之先人築室儲書,取戴記「學然後知不足」之義,以顏其齋。及讀先人遺經,益增廣之,即藏書處也。每一過目,即能記其某卷某葉某譌字。有持書來問者,不待翻閱,見其版口,即曰:「此某氏版,某卷刊譌若干缾。」歷歷不爽。
淥飲有子曰士恭,復沈酣不倦,字之曰志祖。蓋嗜書累葉,如其家者,可謂難矣。乾、嘉之交,近自嘉禾、吳興,遠自大江南北,客有舊藏鈔刻異本求售於杭者,必先過淥飲之門。或遠不可致,則郵書求之。浙東西諸藏書家,若趙氏小山堂、汪氏振綺堂、吳氏缾花齋、汪氏飛鴻堂、孫氏壽松堂、鄭氏二老閣、金氏桐花館,參合有無,互為借鈔。至先哲後人家藏手澤,亦多假錄。得則狂喜,如獲重貨,不得,雖積思累歲月不休。朱文藻館於振綺堂十餘年,借鈔之書,皆檢集淥飲所刻書,嘗預點勘,同嗜好,共甘苦,淥飲以為知之深者,莫朱若也。
淥飲性寬厚,篤於戚友,有貧乏者,必周恤之。稍有蓄積,為刊書所罄。或遇未見之書,必典衣購之。友朋之貧而好學者,每以全部叢書贈之。浙江書肆以叢書與各種祕書售人,約不時償價,有負至數十金者,察其貧,不索也。
周香巖識古書
黃蕘圃買書,得萃古齋所讓《吳志》宋槧本,始猶惜是未全之書,及閱其目錄,牒文,自一卷王十卷,分為上衭,十一卷至二十卷,分為下衭, 載中書門下牒一通,乃知此書非不全者,汲古,述古兩家書目,皆載有《吳志》二十卷,特世人不知耳.明日,訪海寧陳仲魚,借其津逮舫,同至水月亭,訪周香巖.香巖識古書,為當時巨擘,曰:「此為專刻無疑.未見書之必歸於讀未見書齋,何巧乃爾.」相與談笑而別.
嘉慶壬申五月十一日,為蕘圃五十初度,香巖以所藏有翰林國史院官書朱印之《姚少監文集》為壽,札云:「尚是宋版宋印,且有元官印可寶,聊以當祝。」香巖喜藏書,及年已逾七十,知有同嗜,蹤跡甚密,每購一書,必往借所藏祕本以證之。香巖,名錫瓚,一號漪塘,居蘇州閶門外馬鋪橋。
周謝盦藏書多善本
吳中藏書之富,以朱氏、黃氏為最,而楓江周氏足與之垺。若研六居士周謝盦者,自其尊人漪塘已癖好聚書,以故家多善本,錢辛楣、段茂堂常與過從借閱。傳至謝盦,好之彌篤,丹黃校勘,無間寒暑。久之,家中落,宋、元槧本及精鈔祕本,漸為豪者餌去矣。
黎雪樓多蓄典籍
黎雪樓歸自桐鄉,多蓄典籍。鄭子尹以甥行學於舅家。嘉慶己卯,自天旺依其外祖靜弼於斤竹谿上,讀書恆達旦夕,肘不離案,衣不解帶。甕安趙禹門孝廉本敖贈句云:「人因好讀老,家為買書貧。」
黃蕘圃藏書於士禮居
本朝南北收藏家,其於古書面目,版本,源流深知篤嗜者,頗不乏人,要必以黃蕘圃為巨擘焉.自潘文勤搜刻士禮居題跋於始,江建霞又為續刊,編輯年譜,好古之家,得其校本,竟同宋元同珍.其手跋諸本,不下二十餘部,皆文勤,建霞所未刊者.又於影宋鈔本《蔡中郎集》,有一小印曰「承之」,與丕烈印并列,亦文勤,建霞所未知.蕘圃多記吳下故家聚散之緣,與一時經眼之錄,聞其手稿,為歸安陸心源所得,儀顧堂題跋多本其語,陸因之靳不示人,蕘圃此書,同有休寧河渠之厄矣.
蕘圃初得一書,即加題跋,隔日出觀,又為續之,嘗有一本而續至四五首者,甘苦自知,寸心如見。即其書法,亦能一空倚傍,蒼秀絕倫,殊不容有人作偽也。間題小詩,或以紀緣,或以寫懷。蓋其歡愉之思,悲憤之懷,無不寄之於露鈔雪購手校目誦之中也。
蕘圃嘗購得宋刻百餘種,學士顧蒓為之顏其室曰百宋一廛,顧千里為之賦,而蕘圃自疏所藏於下。吳兔牀擬作千元十駕以敵之,意蓋欲廣購元槧佳本,取《荀子》駑馬十駕之意,顏所居曰千元十駕,戲占長句戲蕘圃,示陳仲魚。
蕘圃嘗得虞山毛氏藏北宋本陶詩,繼又得南宋本湯氏注陶詩,乃大喜,又名其居曰陶陶室。飲酒,屬王惕甫為記,未及為也。後二年,又得南宋本施、顧兩家注東坡和陶詩,於是復飲蕘圃家而卒為之記曰:「今天下好宋板書,未有如蕘圃者也。蕘圃非惟好之,實能讀之,於其板本之後先,篇第之多寡,音訓之異同,字畫之增損,及其授受源流,繙摹本末,下至行幅之疏密廣狹,裝綴之精粗敝好,莫不心營目識,條分縷析,積晦明風雨之勤,奪飲食男女之欲,以沈冥其中。蕘圃亦時自笑也,故嘗自號佞宋主人」。
蕘圃自嘉慶辛酉至辛未,歲常祭書於讀未見書齋,後輟而不為。丙子除夕,又祭於士禮居,前後皆為之圖。
蘇州任蔣橋顧氏有宋刻《吳郡志》,蕘圃聞之,倩人訪求,得諸華陽橋顧聽玉家。華陽,即任蔣分支也。聽玉之祖雨時亦喜蓄異書,輒手自讎勘。
顧步巖藏書於樂書齋
顧階升,字步巖。家故素封,獨無所慕,惟以圖籍、法書、名畫自娛。所居樂書齋,插架者萬餘卷。遇一編,能識其刊刻、鈔錄、收藏之所自。賈客挾冊至門者,為審真贋,品高下,判若黑白,無不相顧愕眙以去。
陳和叔嘗病《宋史》之繁,而臨川舊本及祥符王仲稿本皆不傳也,欲重刪修以成一家言,而苦考證之書不具備,步巖輒按其目所徵求者,悉舉以畀之。
步巖有子,名應昌,字殿舍,號桐井,行第五,又自號五癡。承其父之遺書,又從而增益之,故所藏甚富。知黃蕘圃好之篤,雖一鱗片甲,亦自侈為奇寶。嘗出破書一束指示蕘圃曰:「此絳雲樓餘燼也。」蕘圃開卷,知為宋刻白氏文集,述古堂中物也。卷中燒痕尚在,通冊又似經水溼者,蕘圃乃歎曰:「天下奇書,何厄於水火之甚耶!」
李鹿山藏書多善本
泉州李中丞馥撫浙時,收書極富,一時善本,齊入曹倉。每冊皆有圖記,曰「曾在李鹿山處」。
路閏生藏書喪於水
盩厔路閏生,名德,八股名家也。官翰林時,嘗載圖書百餘種以歸,入龍門硤,大風捲水,舟為之覆,悉化為烏有。路恆鬱鬱,以為天之將喪斯文也。
瞿蔭棠藏書於恬裕齋
出常熟賓湯門十里,有塘曰南塘,辛峯左峙,清水東瀦,有村日罟里,沃壤千畦,桑竹彌望,瞿蔭棠學博紹基實隱居於是,恬裕齋為其藏書之所也。蔭棠以明經授廣文,一試職,即歸隱,讀書樂道,廣購四部,旁搜金石。歷十年,積書十萬餘卷,昕夕窮覽,嘗繪檢書圖以寓志。時在嘉、道間,城中稽瑞樓、愛日樓兩家競事儲藏,先後廢散,復遴其宋、元善本為世所珍者,拔十之五,增置插架,由是恬裕齋藏書遂甲於吳中。
瞿子雍藏書於鐵琴銅劍樓
瞿子雍明經鏞自其先德構鐵琴銅劍樓以藏書,所庋者皆宋、元舊刻暨舊鈔之本,至明而止,則從邑中及郡城故家,輾轉搜羅,卷逾十萬。有藏書目錄,既列其目,而每書之後,必載其行款,陳其同異,以見宋、元本之至善,教子孫以長守也。
汪閬源藏書於藝芸精舍
汪閬源藏書甚富,皆得之於黃蕘圃。所庋之室為藝芸精舍,取宋、元本別編其目,各成一冊。以顧澗薲究心於此,出以示之。澗薲乃曰:「宋、元本之可貴,前人所論綦詳,收藏家罔不寶之。而近世稱鑒別精審,網羅廣博者,惟錢遵王、毛斧季 【 子晉之子。】 數子而已。」閬源夙具神解,凡於有版以來之官私刊本,支流派別,心開目瞭,而又嗜好所至,專壹在茲,仰取俯拾,兼收並蓄,揮斥多金,曾不厭倦。以故郡中有名祕笈,搜求略徧,遠近風聞,挾冊趨門,朝夕相繼。如是累稔,其目所列宋若干種,元若干種,既精既博,海內好古敏求之士,未能或之先也。
又曰:「天水、蒙古兩朝,自祕閣興文以暨家塾坊場,儒學書院,雕鋟印造,四部咸備,往往可考,固無書無地無人,不皆宋、元本也。其距今遠者,甫八百餘年,近者且不足五百年,而天壤乃已萬不存一。雖常熟之錢、毛,泰興之季,崑山之徐,尚著於錄者,亦十不存二三矣。」
閬源起家布商,居山塘,阮文達嘗書聯贈之云:「種樹如培佳子弟,擁書權拜小諸侯。」粵寇至,宋、元善本悉為鄰人所盜,不可蹤跡矣。
葛香士藏書於澂波皓月樓
葛香士好古書,又嘗得天聖李季所編《乾象通鑑》等八種,皆寫本.其藏書之所,為澂波皓月樓.樓據銷夏灣之勝,前盪洪波,卻負崇巘,纓嵐帯阜,雲譎波詭.因鑿樓之兩壁以藏書,書凡數萬卷.道光壬午,張鑑嘗訪之.每當梑桐負日,桂筍尋波,游觀既倦,難 燭繼晷.其書經史駢羅,部帙峻整,集舊者辨其薰蕕,版新者慎其魚虎,自甲而丙而丁,依四部例,悉著於目.他若鳳館之新章,兔園之秘冊,咸不與焉.
張子和藏書於小嫏嬛福地
張燮,字子和,昭文人。乾隆癸丑進士,官至寧紹台兵備道。其藏書處曰小嫏嬛福地,印記纍纍,不減項子京,曰「虞山張氏」,曰「琴川張氏」,曰「清河伯子」,曰「蘿藦亭長」,曰「張氏圖籍」,曰「芙川鑑定」,曰「曾藏張蓉鏡家」,曰「芙川張蓉鏡心賞」,曰「虞山張蓉鏡鑒藏」,曰「虞山張蓉鏡鑒定宋刻善本」,曰「小嫏嬛福地」,曰「小嫏嬛清祕張氏收藏」,曰「在處有神物護持」。又曰「一種心勤是讀書」,則芙初女史印也。芙初為子和之子婦,曰姚畹貞,儷於芙川。夫婦又有藏書印,曰「雙芙閣」。
芙初有題宋刻《劉後村集》殘本詩云:「墨林萬卷劫灰餘,古本流傳此絕希。八十詩翁高格調,伊川擊壤想依稀。」「潑墨薰香繡嬾拈,芸編珍重展瑤箋。好花明月原無主,自取猩紅小印鈐。」又跋云:「道光戊子二月,花朝琴川女士姚畹貞芙初氏,時年二十六歲,寒雲淒雨,病榻淹纏,腕弱字劣,不計工拙也,無虛佳日而已。」
曾勉士嗜蓄書
曾勉士嗜蓄書,得數萬卷,雜置廳事.其父詔之曰:「汝蓄書,亦知蓄眾而城守乎?數仞之墉,百雉之堞,槍雷椎楟之屬徧其下,寇環而攻之,物未盡而城已破,是物非人力弗用也.大黃之弓,未嘗不雨射也,巡幾之卒自若;聚(木槖)之聲,未嘗廢聞也,然軍法驅之久斯困,困斯怨,怨斯解,是力非心弗永也.且夫環十里而城角罦罳數千百,分守則力不給,合之應援將弗及,勢必危.勢危而猶急其力,不叛則亡.夫讀書亦若是焉已矣.蓄而弗力學,猶弗蓄也;力學而弗心得,猶弗力也.汝其勉治汝心.」勉士謹誌之.勉士,名釗,南海人,道光乙酉拔貢生.
李修林藏書四千七百種
上海李修林典籍筠嘉藏書甚富,精於校勘,多至四千七百種,論議臚注至三十九萬言,承平之風烈,與鄞范氏、歙汪氏、杭州吳氏、鮑氏相輝映於八九十年之間,而猶自恨生晚,不獲獻書於高宗朝也。道光丙戌六月卒。
錢警石有藏書述
錢警石訓導泰吉嘗自述其藏書之始末曰:「余六經粗畢,先大夫曰:『我有書數千卷,在吳橋縣王氏,當取以畀爾。』迨先大夫喪歸,過吳橋縣之連兒窩,王氏以書來歸,遂攜以南,籤排甲乙。先宜人顧而喜曰:『兒好書,可以畢父兄之志矣。惜吾家耆英堂數萬卷,盡屬他姓,否則恣所流覽也。』歲丁卯,世父得語溪吳氏黃葉村莊藏書,盡舉以賜。從兄衎石贈以《通典》、《通考》、南昌新刊《十三經注疏》,從父中丞公又賜胡氏所刊《通鑑》、《文選》。三十年來,遇善本,非力所不能得,必購藏焉。今雖不及儲藏家十分之一,而學舍中一堂之二內所以充棟者,皆書也。」
道光丁亥,警石始為海寧州訓導,先世遺書萬餘卷,盡攜之學舍中。取仇山村「官冷身閒可讀書」之句,以名其齋,於是有《冷齋勘書圖》。
張金吾藏書於愛日精廬
道光時,昭文張金吾多藏書,其室曰愛日精廬,多至八萬餘卷。嘗刊行《資治通鑑長編》等書。
馬二槎藏書於漢晉齋
陳仲魚徵君鱣向山閣藏書,大半歸馬二槎上舍瀛。其《吟香仙館書目》,多世所未見之本,有宋本《漢書》、《晉書》,因以漢晉名其齋。《晉書》為天籟閣故物,有王弇州手鈔補闕之卷,真書林瓌寶也。
甘夢六藏書於津逮樓
甘福,字德基,號夢六,江寧人。生平嗜學慕古,蓄書極富,至今談收藏者,猶稱甘氏津逮樓。蓋繼其尊人遴士之志,而累有增益,故能有十餘萬卷之多。
章益齋鈔書
章益齋年逾古稀,鈔書不輟。嘗鈔《樂書》全部,影宋精絕,凡一千二百餘葉。以舊藏為宋本,更假東津亭馬氏所藏宋本校正,閱兩年而成。其中圖譜,多其長子婦所繪,錢九山文學善揚之女也。自陸瓠尊下世,劬書者,以益齋為魯靈光矣。
胡遂江藏書於小重山館
《毛詩要義》有錢夢廬跋云:「魏鶴山《九經要義》,《四庫全書》載《周易》、《儀禮》尚是全帙,《尚書》、《春秋》皆非完本。阮文達得《尚書》三卷,即《四庫》所闕之卷。又《禮記》三十一卷,首闕《曲禮》上下二卷。其餘四經,竟無從咨訪矣。康熙壬辰仲春,遂江壻不惜重值,購得宋槧《毛詩要義》,首尾完整,觸手如新,為曹楝亭舊藏,真希世之祕笈也。」遂江,為胡惠墉,平湖人,道光時藏書家,其藏書之室曰小重山館。
趙文恪論宋板書
武陵趙文恪公慎畛精鑒別,其論宋板書也,嘗曰:「凡宋板書,魚尾下不刊印書名,間有之,非篇篇有也,有之亦非真書,但行書耳。編流水頁數在魚尾上下不一,或有編行書流水頁數於頁末界畫外者。古裝潢書籍,用長編,非如今之折疊。又上下界畫,僅一線墨,無二線墨。各行字數亦參差不齊。」
仙居楊氏藏思宗實錄
道光末,仙居楊氏藏《明思宗實錄》七十六軸,修錄者為倪元璐。其錄皆以青布寫之,堅厚光潔,炫耀人目。每軸長二丈五尺,寫三千字,兩端裱以錦,如卷子然。或謂思宗密詔,皆以青布書之,上鈐硃砂御璽,乃命近侍至臺閣,經諸相跪讀,然後別以青布一軸謄正,藏之謹身殿後,謂雖年湮代久,亦不易壞。洎倪賜繯,此舉遂罷,仍以佳紙寫之。
計二田藏書於澤存樓
秀水計二田以所受於其父慕雲之藏書,築澤存樓以庋之,縮衣節食,引而弗替。凡得自書賈、書船以及鮑淥飲家所借鈔者,總經史子集,為卷六萬二千有奇。張鑑嘗曰:「余自束髮至南北,舟車所接,皆藉書卷為淹滯。而旋聚旋散,不勝飄風好鳥之歎。就所見瓶花齋書之散,眠琴山館得其《苕溪集》,德清許周生得其《隸釋》、《隸續》,皆舊鈔本。小山堂書之散,於友人處見蜀石經《毛詩》殘帙,急勸鬻之,為黃蕘圃所奪。天籟閣書之散,則字畫多於卷籍,《神仙起居注》其一也。曝書亭書之散,於吳門書肆買得《北盟會編》,前有『竹垞著錄之一』之印。」二田,名光炘,字曦伯。
劉燕庭購彙集宋本
錢警石少時閱《讀書敏求記》,心羨百衲《史記》,恨不得見。道光戊申初夏,諸城劉燕庭方伯喜海言於廟市,購彙集宋本,每卷多有季滄葦名字印,當效錢遵王為之者。一南渡以前本,但有集解,一本兼有索隱,「恆」字「慎」字缺筆,當是南宋本。一本卷尾有「建安蔡夢弼傅卿謹案,京蜀諸本校理寘梓於東塾」二十字。燕庭,為文正公統勳曾孫,文清公墉孫。官浙藩時,以風雅好古,為某中丞劾罷。
邵蕙西藏書
仁和邵蕙西,名懿辰。初以中書直軍機處,至刑部員外郎。居京師時,藏書甚富,案頭置《四庫全書簡明目錄》一部,所見宋、元舊刻本、鈔本,輒手記於各書之下,以備校勘。且時偕梅伯言過廠肆買書。
葉潤臣有十萬卷
漢陽葉潤臣侍讀名澧官京師時,居虎坊橋西紀文達故宅,因著《橋西雜記》。守其父東鄉封翁志詵之遺書,有十萬卷。嘗語邵蕙西曰:「彭文勤公嘗詆《讀書敏求記》染骨董家氣,我輩讀書,當用力於其大者,未可蹈此弊也。後閱錢警石《暴書雜記》,引鄭康成《戒子書》『吾家舊貧,不為父母昆弟所容』。康成大儒,不應出此語。考元刻《後漢書》康成本傳,無『不』字,與唐史承節所撰《鄭公碑》合,今本乃傳刻之誤。此校書之有功於先賢者,始悔前言之陋也。」其家藏印,曰「葉志詵及見記」,又「葉名琛、名澧兄弟同鑒定」二印。
韓泰華藏書於玉雨堂
韓泰華,仁和人。嘗官潼關道,晚年僑居江寧,築玉雨堂以藏書,有元人集百餘種,皆傳鈔精本,或《四庫》所無而元刊僅存者。嘗欲集元選以十家作一集,道光庚戌,首集成,即燬於兵。其所著《無事為福齋隨筆》云:「《金石錄》,明以來多傳鈔,惟雅雨堂刻之。阮文達有宋槧本十卷,即《讀書敏求記》所載者。文達自撫浙至入閣,恆攜以自隨。一日,書賈來售,驚喜欲狂。余得之,亦刻『金石錄十卷人家』小印。」
天馬山周氏為藏書舊家
國初,松江天馬山周氏,以藏書聞於海內。乾隆朝,詔搜天下遺書,周獻書數十種,皆海宇希見本。朝旨收二三種,賜「藏書舊家」四字額旌之,餘書俱發還。然因索費昂,不敢領。其未獻者,則築樓庋之,任人觀覽。道光時,裔孫某性風雅,好賓客,凡至山閱書者,必款以茗餌。及粵寇至,則盡付一炬,惟存匾額而已。
沈復粲藏書
越中沈復粲隱於賈,博極羣書,收藏甚富。有子名昉,字寄帆。李蒓客侍御慈銘有《送寄帆作尉江南》詩云:「爾翁江南沈麟士,窮老鈔書八千紙。良田廣斥收祕藏,手挈瑯嬛付孫子。」
劉寬夫藏書於疊書龕
劉寬夫,名位坦,大興人。其子銓福,字子重,亦好古,藏書極富。貴筑黃子壽方伯,其女夫也。何子貞太史嘗館於子壽之子再同太史京邸,見宋刊《婚禮備要》、《月老新書》、《紫雲增修校正禮部韻略》,皆寬夫所舊藏。《月老新書》尤為奇祕,子貞因倣吳梅村祭酒體,作長歌一首紀之。再同謂寬夫疊書龕,在城中廣濟寺,因得河間獻王君子館甎,名其居曰君子館甎館,又曰甎祖齋。所居在琉璃廠相近之後孫公園,其門帖云:「君子館甎館,孫公園後園。」
楊端勤藏書
汪閬源觀察富藏書,未幾而散失。咸豐辛亥、壬子間,往往為聊城楊端勤公以增所得,凡數十萬卷,構海源閣藏之,屬梅伯言為之記。別闢書室曰宋存,則貯宋代舊籍,而以元本、校本、鈔本附焉。蓋端勤生平無他嗜,惟專一於書也。其子勰卿太史、孫鳳阿舍人皆能守之。
道光己酉,端勤購宋本《毛詩》於揚州汪容甫家。辛酉,皖寇犯肥城西境,據其華跗莊陶南山館者一晝夜,自分珍藏圖籍必已盡付劫灰。及寇退,收拾餘燼,尚十存五六,而宋元舊槧所焚獨多,此本僅存十八至末三卷。然錢遵王有言,此等書不論其全不全,譬諸藏古玩家,收得柴窰殘器半片,便奉為天球拱璧,而況鎮庫典籍乎。
金宏文院刻本,未見流傳,蓋所刻多譯本,宜不見存於中原也。《天祿琳瑯》金大定己丑南京路都轉運使梁公刊《貞觀政要》,此本字宗顏體,刻印精良,與宋版之佳者無異。藏書家知崇宋本,而金版多未之及。蓋緣流傳實勘,耳目罕經耳。端勤曾藏有金版《道德寶章》。
朱丁袁三家藏書
咸豐時,東南士大夫藏書有名者三人,一仁和朱修伯侍郎學勤,一豐順丁雨生中丞日昌,一湘潭袁漱六太守芳瑛。朱書多得之於長洲顧氏蓺海樓及仁和勞氏丹鉛精舍,丁書多得之於上海郁氏宜稼堂,袁書則得之於蘭陵孫氏祠堂者十之三,得之於杭州故家者十之二,得之官編修時者十之四五。其後朱書轉歸豐潤張氏,袁書為其子以折閱售之德化李氏,惟丁有子,能守楹書。其次君叔雅主政惠康嘗言,某書為宋刻,某書為元槧,某書為某家所鈔,某書為某人所校。蓋藏書家後人如叔雅者,良不多覯。其家有《持靜齋書目》,湘潭葉奐彬主政德輝又別錄其宋、元鈔本目刻之。
袁漱六藏書於臥雪樓
袁漱六藏書極富,其插架在臥雪樓。黃再同曾見其書目為四大冊,《漢書》宋、元刊本多至十許部,餘可知矣。李木齋隨宦湖南,得其書最多。
朱述之藏書於秦淮水榭
上元朱述之,名緒曾。曾官浙江知縣,以研經博物聞名東南。富藏書,著有《讀書記》,蓋仿《郡齋讀書志》之例,而精核過之。
述之之大父雲浦年八十時,手寫《爾雅》,以為娛老清課。時述之方七齡,即熟誦之。某歲秋日,從父至東園苑家橋,蟬嘒嘒鳴高樹,命誦《釋蟲》篇蜩屬,索解不已。述之所居秦淮水榭,藏書十數萬卷,丹黃斠畫,皆精審。甘石安喜搜鄉邦掌故及金石雅訓之學,時從討證。述之輯《金陵詩徵》,亦假石安家之津逮樓書。瓻借往還,幾於置驛。及官浙,又獲鈔文瀾閣本,故所弆宋、元祕笈,多外間所罕見者。每遇祕笈,尤喜傳鈔。咸豐癸丑,粵寇陷江寧,時方官浙中,慨收藏之灰燼,因取旅次所存數十篋,日夕關覽,掇其大旨,筆於別簡。其假自友朋者,亦有題記。
蔣生沐藏書於拜經樓
蔣光煦,字生沐,少孤。其自刻《拜經樓藏書題跋記後序》曰:「光煦先人手澤,半為蠧魚所蝕。顧自幼即好購藏書,三吳間販書者皆苕人,來則持書入白馬太安人,請市焉,輒歎曰:『昔人有言,積金未必能守,積書未必能讀。若能讀,即為若市。』以故架上書日益積。稍長,欲得舊刻、舊鈔本,而苕賈射利之術,往往索時下諸刻與易而益之金,則輾轉貿易,所獲倍蓰。未幾,凡余家舊藏世所恆有之書,易且盡矣。今計先後裒集者,蓋得四五萬卷。」生沐,道、咸間之海寧人。
潘文勤藏書於滂喜齋
吳縣潘文勤公祖蔭之藏書亦甚富。光緒癸未,奉諱歸吳,延長洲葉鞠裳學使昌熾館其邸,得盡窺帳祕。宋刻《金石錄》十卷,即《讀書敏求記》所稱馮硯祥家本。宋刻《白氏文集》殘本、《後村先生集》殘本、《葛歸愚集》、《淮海居士長短句》,皆黃蕘圃舊藏;北宋本《廣韻》,則張澤存所刊祖本也。其他高編大冊,斷璧零縑,皆世間希有之祕。每覩一書,輒為解題,因成《滂喜齋讀書記》二卷。
文勤嘗以三百金購北宋本《公羊春秋何氏注》一冊,語門下士曰:「此人世罕見本,吾乃以賤值得之。」光緒乙未,文勤薨,眷屬南歸,屬琉璃廠肆中人為之檢點,因成《滂喜齋宋元本書目》一卷。
顧湘舟藏書於別疆園
顧沅,字湘舟,蘇州人。所居別疆園,在郡城甫橋西街,富藏書。咸豐庚申,粵寇擾蘇,其所藏悉為丁雨生捆載以去。《持靜齋書目》所著錄者,多其家書也。
季菘耘成藏書志
季菘耘明經錫疇,太倉人。敦品勵行,為文師法先正,出入震川、堯峯間。晚年館於虞山瞿氏。瞿多善本書,得於黃蕘圃士禮居者為多。菘耘悉加跋於後,遂成《藏書志》若干卷。咸豐庚申,避粵寇於李墅,抑鬱以終,遺書千卷,悉燬於火矣。
胡雨棠藏書於琳瑯祕室
胡樹聲,字震之,又字雨棠,原籍休寧,以父印川業鹺,遂應商籍,補仁和博士弟子員,而居於蘇。喜藏書,所購多宋、元舊本,不吝值,或更手自繕錄,積至千百卷,乃顏其居曰琳瑯祕室。
郁泰峯藏書於宜稼堂
郁松年,字萬枝,號泰峯,上海恩貢生,饒於財。凡宋人典籍,有未刻或刻而版廢者,輒不惜重貲。故黃氏百宋一廛所藏,初歸汪閬源,後亦散布而入滬瀆矣。
魏鶴山《毛詩要義》三十八卷,阮文達采進遺書時亦未見之,泰峯乃搜獲曹楝亭舊弆宋槧本於嘉興,海內更無第二本,遂卓然為宜稼堂數十宋槧之冠。
莫子偲好古槧
獨山莫子偲大令友芝好古槧,生平所見宋、元舊本書不可勝數。曾著《宋元舊本書經眼錄》,所載宋槧本四十七種,金、元槧本三十種,明槧本十六種,舊鈔本三十八種,悉就同治乙丑迄己巳數歲中客游所見者,或解題,或考其槧鈔善劣,或僅記每葉行字數目,或並錄其序跋,及經藏家跋語印記,皆經眼時隨筆志之,以備省覽。子偲世居黔南影山草堂,舊藏粗備。及遭亂,散佚殆盡矣。
同治壬戌初夏,子偲之弟祥芝自祈門至安慶,告子偲曰:「夥縣宰張廉臣有唐人寫《說文》木部之半,篆體似《美原神泉詩碑》,楷書似唐寫佛經.栝(木 )怕諱闕而柳卬不闕,例似《開成可經》不避當王之昂,蓋在穆宗後人書矣.」子偲因命錄副以來.廉臣見祥芝分毫摹似,倉猝不得就,慨然歸之.近人獲蜀石經殘拓,寶過宋槧,矧此千歲秘笈,絕無副迻,直為海內經籍傳本之冠,不僅僅壓皖中名蹟也.廉臣,名仁法,陝西山陽進士.
子偲為曾文正公所契,屢欲官之不可得。顧乞文正檄,徧訪江南遺書,凡平生所見奇書、古碑,輒以類記之,此《過眼錄》若干卷之所以成也。
咸豐辛酉八月,文正既克復安慶,部署觕定,乃從子偲之言,命其采訪遺書,商之其弟忠襄,刻《王船山遺書》。既復江寧,開書局於冶城山,延博雅之儒,校讎經史,政暇則肩輿經過,談論移時而去,子偲亦與焉。住冶城者,有南匯張文虎、海寧李善蘭、唐仁壽、德清戴望、儀徵劉壽曾、寶應劉恭冕,此江南官書局之俶落也。汪頌蔚題《書庫抱殘圖》云:「湘鄉相公老開府,手掃欃鎗扶日月。郘亭兀兀求遺書,四部先刊甲與乙。」朱孔彰《曾祠百詠》云:「劫歷紅羊失五車,濃香班馬選梨初。欲將節義風天下,先刻船山百卷書。」「落花碧草冶城東,丞相車來訪侍中。漢代經生都老去,春光寂寂月華宮。」
王鼎臣藏宋槧孟子
好古者重宋板書,不惜以千金數百金購得一部,則什襲藏之,不輕示人,即自己亦不忍數繙閱也。海寧陳子莊直牧其元每笑其癡。而是時宰崑山之王鼎臣觀察定安酷有是癖,得宋槧《孟子》,舉以誇陳。陳請一觀,則先令人負一櫝出,櫝啟,中藏楠木匣,開匣,乃見書。書之紙墨亦古,所刊筆畫亦無異於今之監本。陳問之曰:「讀此,可增長知慧乎?」曰:「不能。」「可較別本多記數行乎?」曰:「不能。」陳笑曰:「然則不如仍讀今監本之為愈耳,奚必費百倍之錢以購此耶!」王恚曰:「君非解人,不可共君賞鑑。」急收弆之。陳大笑而去。
德宗稽古右文
德宗親政,有意右文之治。元和陸鳳石相國潤庠時值南齋,語之曰:「《天祿琳瑯》初集之書,向儲圓明園,燬於兵火。二集各書,聞在宮中,汝可詣宮中藏書處試檢之。」陸往檢,書雖多,俱與二集目錄不合。覆命,上沈吟良久,曰:「昭德殿尚有書數屋,恐是矣。」昭德殿,宮中最後殿也。翁相國同龢在側,請與陸同往。殿扃鐍久,凝塵數寸,無從措手足。翁、陸共出銀十兩,給守殿太監為掃除費。次日,復往,則宋、元、明鐫本頗多,且有精鈔本,然以二集目錄證之,亦非也。有舊閹知其事者,謂聞諸前輩,此蓋嘉慶初欲編《天祿琳瑯》三集而未行者。翁、陸乃擇最精數種上呈,置玉案,備乙覽焉。 【 有乾隆朝翰苑分書袖珍《昭明文選》一部,皆詞臣工書者。】 第一冊首葉,有高宗御容。德宗以此書置案頭,時一展覽,頤和園駐蹕,亦攜以自隨。光緒癸巳、甲午間,上習聞翁說,頗究碑版目錄之學,翁亦時以新出版本進士。甲午五月初,召見惲毓鼎,首問翰林院藏書及《永樂大典》所存冊數,又問近有新出金石否。
蔣香生藏書於書鈔閣
蔣香生太守鳳藻家世貨殖,納貲為郎。嗣以知府分發福建,補福寧守。為陳伯潛閣學寶琛所論,奏請開缺送部引見,遂不出。香生雖起自素封,未嘗學問,而雅好觚翰,嗜書成癖。在閩,納交周季貺司馬,盡傳其目錄之學。又與仁和魏稼孫鹺尹談金石甚契,頗得其緒餘。
閩垣未經國初兵燹,徐興公、謝在杭及近時帶經堂陳氏遺書,流落人間者,輒留心搜訪,多歸插架。季貺罣誤遣戍,資以三千金,季貺盡以所藏精本歸之,遂蔚成大國。舊鈔本《北堂書鈔》,乃孫淵如、嚴鐵橋所手校,乃築書鈔閣貯之。屬葉鞠裳校勘,刊刻鐵花館仿宋本六種及《心矩齋叢書》。一字異同,郵筒商搉,至於再三,不可謂非精於鑒別者矣。
蘇州自咸、同以來,壇坫闃如。一二達官之好古者,皆在朝,鄉居士大夫無能提倡。而猗頓之徒,奉錢神為職志,三君八顧,諡為至愚;百宋千元,駭若河漢。香生少通侻,不矜細節,尤為里中兒所賤簡。聞其收藏書籍,譁然相告,引為破家之殷鑒。及香生歿,而市駿者懸巨金以求發篋,則又動色嗟訝矣。